热热闹闹过完春节,最盼望的就是正月十五赶紧到来。这是我们小时候共同的心愿。那原因再简单不过——白面馒头肉馅饺子的美好生活已经结束,红芋饭红芋馍的时代宣告回归,而正月十五那天却可以抓住春节的尾巴,点亮一盏面灯,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晚上。

正月十五的下午,妈妈早早开始制作面灯。像蒸馒头一样要先和面,只是面是麦面掺上杂面(主要是豆面或玉米面),还要加入花椒粉和少量的盐,这样和出的面团软硬适中,捏好的面灯蒸出来就不会变形。待面餳好后,妈妈把面团在案板使劲折揉,然后团成直径大约五公分的一根圆面柱,再切出一个一个圆柱形的面块(这是面灯的胚),接下来就是捏制了。先把这胚子捏成类似酒盅的形状,中间是凹形,然后用拇指细细地在凹形周围捏一圈薄边,这样一盏面灯就基本成型了。我们这儿有捏月份灯的习俗,就是按照农历月份蒸出一年的灯,每月一只,为了表示月份,在灯的侧面捏成相应数量的褶子,正月灯就捏一个,二月灯就捏两个,以此类推。如果赶上闰月,那个月份就得捏两盏灯了。

作为孩子,我们并不在意这些一模一样的灯,我们喜欢的是花样的灯。龙灯是不可少的,龙王爷会保佑一年四季风调雨顺啊。妈妈把一个面团搓成长条,盘在预先擀好的面饼上,然后剪出龙嘴,整个龙身剪出刺猬一样的刺算作龙鳞。最后用硬币或红纸片做它的舌头,用高粱米做它的眼睛,用细竹篾做它的须。记忆中,嘴含硬币的“钱龙”是不可少的,大概是希望龙王爷不仅能为我们普降甘霖,还能降财送宝吧。把这神圣的龙灯捏好之后,妈妈开始捏制生肖灯、家禽家畜灯。家里养了鸡,就捏一只老母鸡伏在那里,身边还有几个小面团,算作鸡蛋;家里还有鸭,就捏一只鸭子趴在那儿,周围也少不了有几只“鸭蛋”;笼子里养着几只长毛兔呢,就捏出兔子灯……总是在最后,妈妈会从面盆里拿出一块白面(麦面),专为我们捏这好面灯。为了防止蒸出来瘫软,也为了端出去方便,妈妈特意为这几盏灯捏出个把儿,里面插上早已洗干净的秫秸棒儿。终于,案板上摆满了鸡鸭鹅兔,简直成了动物世界。

这捏好的面灯一个个被放进了锅里,芝麻秸被点燃放进了灶膛,炉膛里火被风箱鼓出的风吹得熊熊燃烧,锅上热汽蒸腾。很快,面灯要熟了。揭开锅盖,一股热汽迎面扑来,妈妈眯着眼吹吹热汽,用食指轻轻按一按面灯,判断面灯是否蒸熟。早已急不可待我伸手就是抓属于我的那盏带把儿的灯,却被妈妈的一句呵斥阻止:“小心烫着你的爪子!”

蒸熟的面灯重新摆上案板,它们身形未变,面色已然散发出成熟的光芒。妈妈仔细把蒸好的月灯看了一遍,然后未卜先知一般说:“今年六月雨水大。”我们有些不解,她指着六月灯说:看这个灯里一窝窝水啊。——原来,月灯可以预报旱涝啊。我们不管这些呢,只顾着把捻上棉花的灯芯(因此面灯也被叫做棉花灯)插到面灯的窝窝里,等着妈妈倒上油。妈妈往月灯、动物灯倒的是豆油,往我们兄妹仨的灯里倒的是芝麻香油,真香。

这时候天还没有黑,妈妈往往会给我一个任务,那就是包上几盏面灯送给近三年里有人去世的人家。我们这儿的风俗是,家里有人去世,三年不能蒸灯,善良淳朴的乡邻们会把蒸好的灯送给他家。这家人几乎会收到全村每户人家的灯,这些灯用料不同,大小不一,形状各异,简直可以办一个面灯展。

回到家,灯已经被点亮了。我们端着面灯,口中念叨着歌谣:“棉花灯唻,照照眼唻,三年不害眼唻!棉花灯唻,照照腚唻,三年不害病唻!”而妈妈却端着点亮的面灯四处去照,照照堂屋,照照卧室,照照粮囤,照照鸡舍,照照猪圈,每照一处,都会放下一盏灯。很快家里各处都灯光闪闪,那灯光仿佛在说:这一年里啊,家人平安,五谷丰登,六畜兴旺。

这时候,东方天空已经挂上了一轮又圆又大的月亮,村子里变得热闹起来。孩子们端着面灯,纷纷走到村中大路上,互相比着谁的灯亮,谁的灯好看。在面灯柔和的光影里,每个孩子的脸上都泛着快乐的光芒。渐渐地,孩子越来越多,灯也越来越多,大家互相打着招呼,小心翼翼地往前走,生怕一不留神抛洒了灯油熄灭了棉花灯。远远望去,村子中央便有一条金鳞闪闪的龙在游动。

终于,谁的脚被绊了一下,他的灯油不幸全洒了;又有谁的灯油燃尽了,只好端着熄灭的灯随着人群在走;还有谁禁不住油灯香味的吸引,举起面灯啃起了灯底。渐渐地,越来越多的灯熄灭了,孩子们这才意犹未尽地走回家。

家里的面灯也快要燃尽了,妈妈看着灯芯上结的灯花,欣喜地说:今年会有个好收成。我们把各自的灯放到案板上,说:某某的灯摔在地上找不到了,我们的灯带把儿很安全;说:某某没等油烧完,就蘸着油把灯吃了。然后得意地等着妈妈的赞扬,因为妈妈说过,这面灯是不能吹灭的,要等它自己熬净了油熄灭才吉利。谁知妈妈听后却先表扬了人家的孩子,说:这孩子将来一定会过日子啊。

盼望已久的灯节过完了,觉得鼻子有些干,扣一扣,尽是黑乎乎的油烟。躺在床上想,明天就要开学了,见到同学该怎样夸耀我那带把儿的棉花灯呢。

今天是正月十五,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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